小权瑶

执离不拆

【帝后攻略】

第十一章:

原著nybd77

(一)


当初慕容黎和执明出征前,经过商议,将安厦寄养在了侯府,并留下小胖照顾他。


“我劝过你那么多次,叫你不要再回战场,安心守着小家,守着孩子,你非不听!现在还不是灰溜溜回来了!还同你父亲闹成那样!也错过来安厦这两年的成长!多不值得啊!”


慕容黎恭敬垂着头,听凭母亲指责。


“对了,我得事先对你说明,我真的是尽力了,但安厦那孩子,实在太过内向,你做好心理准备吧。”


“辛苦母亲了。”


“客套话就不必说了。左右那孩子也不愿亲近我,没费我多大心力。”慕容夫人叹道:“你带他回去后,对他耐心些,看是否能让他敞开心扉。半大点儿的孩子,老是这么闷闷的可不好。”


慕容夫人越说,慕容黎的心便揪得越紧。


孩子,爹爹对不起你!


行至后院,小胖已经牵着安厦在那里等着了。


“安厦,过来。”慕容夫人唤道:“来见过你爹爹。”


慕容黎抑制住激动的情绪,蹲下身,温柔笑着张开双臂:“安厦,爹爹回来了。来,让爹爹好好看看你。”


大半个身子都躲在小胖身后,只探出个小脑袋的安厦这才慢慢挪了出来,小手仍紧紧拽着小胖的衣服不放,扭捏着不敢过去。


小胖蹲下身,在安厦耳畔轻声说了什么,安厦这才一路小跑着来到慕容黎跟前。


“呵,他倒是能听几句那下人的话。”慕容夫人冷哼道。


慕容黎佯装没听到,小心翼翼上前,犹豫着是否能去抱儿子。没承想,安厦自己便走入了他怀里,掂起脚尖,搂住了他脖子。慕容黎喜出望外,一下将儿子紧紧抱住,眼圈微微发烫。


“爹爹再也不会离开你了!”他轻抚儿子背脊,不断重复着这句话。


又同慕容夫人寒暄一番后,慕容黎便带着儿子回去了。


“园子怕是已荒废了吧?”他有些伤感地问小胖。


“少,少府君放心。”小胖哽咽道:“收到你的信后,小的便将以前服侍的人找了一些回来,同他们一起,将园子打扫、规整了一番。”


“有劳了。”


“不劳不劳。少府君平安归来就好。接着——”小胖哭出声来,“就盼着公子了。”


“好了好了,别担心,夫君他吉人自有天相,不日便会凯旋”慕容黎腾出一只手,拍了拍小胖的肩膀,安抚道。


回家安顿好后,安厦在慕容黎的怀中睡了过去,他这才向小胖询问起这两年的情况以及安厦如此内向的原因。


“这……”


“事关我儿,你有什么话尽管说,无需顾忌。”


“少府君容禀,虽侯府的主子们都是亲切随和之人,但小公子再怎么说也是国公府的后嗣,再加上您的两位兄长子嗣多,是以难免……小的不会说话……”


“直说!”


小胖一咬牙:“难免亲疏有别。”


慕容黎面有愠色:“也就是说,他们怠慢了我儿?”


“这……也并不能说是怠慢。只是难免……小公子会感觉自己同侯府格格不入。”见慕容黎脸色愈发难看,小胖忙接着解释,“小公子稍微懂事后,小的便时常安慰他,说终有一日,他的双亲会回来,接走他,只疼爱他一个人。这不,今日小的也是同小公子说,少府君您来接他回家了,他才敢靠近您。”


慕容黎长叹一声,低头怅然:“也是,因为我,安厦才独自被留下,今后我必会好生弥补他!可话又说回来——”他抬起头,看向国公府的方向,目光犀利,“国公府的后嗣,不管是幼时的我夫君,还是我儿,都只能寄养外祖家。也不知外人如何看?”


“左右夫人在外人面前都只会强调自己是愿意照顾的,将责任推个一干二净!”


“她愿意照顾?”慕容黎冷哼一声,“我本不愿将人心想得这般坏,但爵位摆在那里,不止我,外人多半都会如此揣度她。小胖!”


“小的在。”


“我不会再逃避了。”慕容黎正色道:“夫君在外征战,我必须担起一府主母的职责,请你助我!”


“少府君折煞小的了。”小胖行了一礼,“这本就是小的应该做的!”


慕容黎微笑示意他免礼,又垂眸看向怀中幼子,深吸一口气——无论会遭遇怎样的艰难险阻,为了孩子,为了这个小家,我一定要坚持下去!


翌日一早,慕容黎便主动带着孩子去国公府向长辈们请安。好容易熬过午膳,他身心俱疲,恨不得立刻回去小憩一阵。偏嬴氏还跟着来了园子,假惺惺地关心了一番,还送来了些下人以供驱使。


“母亲的好意我心领了,可我实在不敢接受。”


“你这是什么话?!同我也要如此见外?”


慕容黎客气笑道:“我并非见外。这样吧,母亲您将他们的身契都给我,我才敢收下他们。”


嬴氏一愣:“一定要分得如此清楚吗?”


“自搬进来后,园子一应开支都由我们自理。您既然把他们派了过来,他们今后的月例就该由我负责才是。”


“可……执明现下不在——”


“正是因为夫君不在,我才不能随意做主。母亲您放心,我们既已分府,就断不会给您添麻烦,传出去叫人笑话。毕竟——”他特别强调,“我夫君现已领有军职,不必再靠祖荫,就更该自食其力了。”


嬴氏拗不过,只得叫人拿来了身契。


慕容黎收好,客气送走了她。然后也不急着安排那些人,而是——


“安厦,爹爹给你表演个好玩的看看可好?”


见儿子点头,慕容黎直起身,收起笑容,走得离儿子远些,离那些人近些——


“唰”的一声,燕支出箫,吓了他们一个哆嗦。待慕容黎拿着剑舞了一番后,他们已被他凌厉的招式和散发出来的杀气吓得两股战战。


“好玩吗?”慕容黎看向儿子,温柔笑问。


安厦双眼放光,重重点着头。


“你若喜欢,爹爹今后便常常舞剑给你看,待你再大些,还会教你习剑。”


安厦将小脑袋点得更重,咧嘴笑了。


这还是慕容黎和儿子重逢后,第一次见他笑。他很欣慰,但转头面对那些人,又瞬间没了笑脸。


“我是行伍之人,没那么多规矩和讲究。只要你们老实做事,我定不会亏待你们,更加不会刻薄你们。但你们若是生了别的心思,那——”慕容黎扫视着他们,眼神冰冷,“我便让你们见识见识军中法度!”


如此一来,慕容黎算是暂时镇住了他们,但他当然不能安心,好在他很快便有了应对之策。


自他回来后,执熹每日都要登门拜访,借口找小侄子玩,其实只顾着和他这个大嫂说话。


“他怕是国公府中唯一一个见我回来,真心欢喜的。”


小胖闻言淡淡一笑:“少府君,您莫要嫌小的多嘴,只是——”


“我明白,他毕竟是嬴氏的孩子,即便他不知情,嬴氏也可能会神不知鬼不觉利用他做些什么,我会注意提防。”


“那小的便放心了。”小胖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您同二公子谈话时,不管开头话题如何,最终您也总能谈到公子身上去,如此甚好。”


慕容黎脸红了红,只当他是同自己说笑,但过了一阵儿,越想越觉得不对。


“你方才那句话,究竟何意?可莫要学你主子那故弄玄虚的腔调,我听着心烦!”


小胖毕竟不是执明,立马怂了:“少府君,有句民间俗语——‘宁往大伯子腿上坐,不往小叔子跟前过’……”


慕容黎沉下脸:“这话未免太下作了些!”


“二公子在这样的年纪……少府君您又谪仙之姿——小的当然不是指这是您的错!其实谁都没错,二公子有些少年郎的懵懂心思,只要不逾矩,也无妨。小的不过是想多嘴提醒少府君您一句,切莫一不小心让二公子的心思加重。”


“不过是多嘴?你可知还有句俗语叫‘祸从口出’?”


慕容黎责备了一句,便回了屋,小胖的话在他心头萦绕,让他很不舒服,对执明的思念之情愈重,索性坐下给他写信。


安厦靠了过来,玩慕容黎的箫。慕容黎照例嘱咐了一句“仔细伤着自己”,便由着他玩。


安厦又靠过来看他写信,慕容黎笑着揽住他:“这是写给你父亲的信。爹爹无时无刻不在盼着他归来同咱们团聚。”


安厦伸出小手,在信纸没写到字的地方摸来摸去,也不知在想什么。见儿子这副模样,慕容黎心念一动。


第二日,执熹再来时,慕容黎正带着儿子作画。


“大嫂好兴致,在画什么——”执熹一看到画,笑容瞬间消失,“大哥?!”


“我想让安厦多看看他父亲。”慕容黎笑着解释。


“哦哦,应该的,应该的。大嫂可是很想念大哥?”


慕容黎抿唇垂眸含羞,算是默认。


这番神态落到执熹眼中,撩动了他的心弦,他不由自主走上前:“大哥不在,我愿意代替他照顾你——”


安厦阻拦了他,伸长两只小胳膊想推他向后。


“安厦,不得无礼!”慕容黎抱开儿子,看向地面,“画纸太长,安厦是担心你不小心踩到吧。他年纪还小,望你莫要同他计较。”


“大嫂客气了。”执熹堆起笑容,想去摸安厦的头,“抱歉,二叔差点儿——”


安厦却打开他的手,转身抱住自家爹爹不放。


气氛一下尴尬了起来,两人又强撑着交谈了几句,执熹便告辞回去了。


慕容黎抱着儿子站在原地,低头沉思了片刻——


“你先同你父亲交流交流吧。”他将安厦放到画案上,把小胖招到一旁,轻声询问:“二弟可有忌口?”


“嗯?您问这个做什么?”


慕容黎简单解释几句,小胖恍然大悟:“少府君聪慧!小的这就去办!”


几日后,执熹打扮一番,喜滋滋去园子赴慕容黎的宴。


“二弟三日没有登门,我寻思着,是否安厦那日冒犯了你?便想着借这一顿饭,代他向你赔个不是。”


“大嫂客气了——”上了一盘新菜,执熹一看,脸色立马变了,“大嫂……我……对小黄豆过敏……”


“是吗?!”慕容黎故作震惊,让人将菜撤了下去,忙不迭给执熹道歉。


“是大哥未曾告知,还是大嫂忘了?”执熹情绪低落,饭也不想吃了,搁下筷子就要走。


“二弟留步。”慕容黎起身走到执熹面前,一把握住他的手。


执熹整个人一僵,回过神来,浑身麻酥酥的:“大嫂你这是?”


“这次是我疏忽,日后我定会小心,二弟你可不可以……”慕容黎低头可怜兮兮,“不要告诉母亲?”


执熹血气上涌:“大嫂你放心!我绝不会说!”他趁机反握住慕容黎的手,“我一定保护好你!”


那边厢,安厦白眼都要翻出眼眶了,“哼”了一声,往今晨慕容黎新作的,正在那里晾干的执明画像上一趴——


“小公子啊!”小胖忙上前“抢救”。


慕容黎也趁机抽回了手,跑到儿子身边。


虽然画像毁了,安厦也弄得一身花,但慕容黎仍觉得儿子如此可爱,不由得抱着他笑出声来。


执熹站在那里,痴痴看着慕容黎,双目失神。


然而他回去不到一个时辰,嬴氏便冲来兴师问罪,一口咬定慕容黎要害他儿子,闹得全家都知道了。


执熹当了回“猪队友”,赌咒发誓并非他泄密,反给了嬴氏一个指责慕容黎隐瞒不报的借口。家中大半人都站在嬴氏那边,跟着质问慕容黎,还是执木嚷嚷着让众人不要耽误自己喝酒,强行将这页揭了过去,打发慕容黎回了园子。


慕容黎很得意,自己的目的算是达到了。翌日一早,他便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死了他招待执熹吃饭时,在旁服侍的两个下人。还没等嬴氏来问,他便先“送上门”,将执熹身上的一个玉佩往嬴氏面前一丢,说是那两人偷的。嬴氏没办法,也只能吃了这闷亏。


就这样,你来我往几轮,嬴氏没在慕容黎这里占到什么便宜,就连最初步的监视园子都做不到。慕容黎便也稍微放松了些,专心照顾儿子,学习主持中馈。


他随时将安厦带在身边,带着他逛街采买,想尽办法逗他开心,还带着他去巡视执明那几处庄子。


做你做过的事,也许就能缓解对你的相思之情。


当然,这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的想法。


夫君,这几年你是如何能做到对着一个你不爱的人,始终笑脸相对,照顾我、体贴我,那般无微不至?


我深爱安厦,但照顾他时,依然会觉得累,会不耐烦,甚至有时会生出火气。


你……会不会因为不想再面对我,所以不回来了?


就算你不爱我,但可不能因此就不回来,多想想你的亲骨肉,想想你对执家的仇恨,以此为理由,平安归来吧!


看,人心就是这般矛盾。


我不愿你被小家子气的仇恨所束缚,所以才带你远走。现在我反而希望你继续怀着那样的仇恨了。


慕容黎怀着满腔心事,在园中吹箫,吹着这几年间,他和执明合力所谱之曲。


开门声响起,虽然只是轻微一声,但仍让慕容黎停了下来。


“你怎么起床了,夜里凉!”他奔过去抱起儿子。


安厦打了个呵欠,趴在慕容黎颈窝,闭上眼,这才放心睡了过去。


“你放心,爹爹向你保证过,绝不会再离开你,你尽管放心。”慕容黎抱紧儿子,回了卧房。


(二)


“安厦看着很健康,比我上次见他,又结实了些。只是……仍不愿说话吗?”


慕容黎扭头看了眼趴在窗框上看外面的儿子,转回去,叹道:“也怪我无能,没法让他开口。”


“莫要对自己太过苛刻。”翁彤宽慰道:“你回来不过三个月,慢慢来吧。目前只要安厦能吃能睡,我便放心了。对了,进来一切可好?那嬴氏可还在找你麻烦?”


“外祖父放心,我尚能应付。只是近来我身体微恙,时常夜不能寐,茶饭不思。我以为……”双颊泛起潮红,慕容黎抿唇轻声道:“是太过相思所致。谁承想,是又有了身孕。”


翁彤捋着胡须,听慕容黎讲话,从眉头紧锁到会意微笑,当听到最后“又有了身孕”这几个字,一下愣住,反应过来后又一下激动起身。


“外祖父您小心些!”


“啊……老了老了……”头晕眼花的翁彤被慕容黎扶着坐下,“诶,你现在该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!快!你也坐下!你这胎是离开前线时有的?月份该不小了吧?”


慕容黎微笑颔首,手抚上孕肚:“快四个月了。大概是因回来后琐事缠身,我才一时未察。”


“既然已经知情,就该好好休养才是。”翁彤笑着笑着,眉头又皱了起来,“执明不在,你一个人,又带个孩子。嬴氏对你们虎视眈眈。这,这可怎么好啊!”


“外祖父无需挂心,我自有打算。您平日里公务繁忙,切莫再因为我这边的事忧思伤神。”


“不然……”翁彤艰难地做着抉择,“我上书称病,奏请致仕,你以‘侍疾’为由,带着安厦搬来我这里。”


慕容黎轻轻摇头:“我回来时已经下了决心。我夫君没有逃避战场,我也该鼓起勇气,直面家宅之争。一直躲在你们身后不成样子,我以后也会是长辈呀。”


翁彤看着慕容黎,赞赏颔首,但他想了想,还是忧心道:“若你能得个帮手该有多好!”


“老爷!”管家匆忙跑了进来:“您,您快出去看看吧!有一妇人在外嚷嚷着要见您!还说什么,说什么,自己是大姑娘之前的陪嫁呢!”


“什么?!她,她……”


慕容黎眼疾手快,再次扶住翁彤:“外祖父您稍安勿躁。这样吧,我替您出去看看。若真是闹事的,我便打发了她去。”


“好好好,你也小心。你们都跟着,别让那妇人钻了空子伤到少府君!”


慕容黎一起身往外走,安厦便也跟了过去。


“乖,你先同外祖父待着。”


安厦摇头,坚持要跟,慕容黎也只能随他。


“你们让我见见太傅吧!没人认识我了吗?我是大姑娘身边的欣兰啊!”


慕容黎走到门口一看,果然有一妇人在那里叫嚷。他仔细打量了她一番,觉得她虽一身粗布衣裳,但看着也算干净体面,应该不是泼皮无赖之辈,便让下人们让开,想自己去同她好好说说。


“空口无凭,你说你之前是太傅府的人,可有任何凭证?”


那妇人一见慕容黎,瞬间愣住了:“您又是哪位主儿?我从未见过。”


“你自然没有。”慕容黎正色道:“我是翁太傅外孙的府君。”


那妇人闻言瞠目结舌,呆了半晌才又开口小心翼翼道:“您……是明哥儿的府君?明哥儿已经成亲了?太好了!”众目睽睽之下,她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,“大姑娘啊!你在天有灵怎么不给我托梦啊!上天庇佑啊!明哥儿平安长大了!还有了家室!”


“好了好了!堂堂太傅府,你这般模样,成何体统!”慕容黎皱起眉头,“擦干眼泪,起来说话!”


“少府君——”


那妇人一下站起身,想往慕容黎这边来,下人们赶忙上前护住,就连安厦也伸长小胳膊站在了自家爹爹前面。


“呀!这孩子!”那妇人蹲下身,盯着安厦直瞅,“同明哥儿小时候有七八分相似,难道……”她抬头看着慕容黎,“他是明哥儿的儿子吗?”


慕容黎也不知说什么,只能点点头,没想到那妇人再次嚎啕大哭,吓得安厦转身抱住慕容黎的大腿不放。


“你……能请你别哭了吗?”慕容黎也是无奈。


那妇人倒也听话,一瞬间止住眼泪,但她再次看向慕容黎时——“咦?!少府君,您……”她将慕容黎仔细打量了一番,“看着像是又有了身孕?”言毕,又开始哭,“太好了!太好了!”


慕容黎抬手揉了揉眉心,有些心累。但……


若她所言非虚,嗯,看她这模样也不像是说假话。既然如此,没准儿会是个可用之人。


好容易让那妇人止住了哭,慕容黎带她去见了翁彤。翁彤倒是认出了她,只是没有好声气。


“当年若初一死,你便没了踪迹,你倒是说说,你去了哪儿?!”


慕容黎立马死死盯住她,手攥紧了箫。


“老爷,少府君,你们莫要误会!当年是夫人送走了我,因为——”


“又是她!她究竟想怎样?女儿教不好,外孙也被她带坏!”翁彤的情绪不知怎的愈发激动,“罢罢罢!左右她要做什么,我从来拦不住!她的打算,我不想问也不想管!”


慕容黎忙上前想劝:“外公,您——”


“你瞧着也不像是个安分的!同你夫君一样!不知好歹!一意孤行!过不了安生日子,就盼着掀起风浪!”


慕容黎愣在那里,也是很无辜了。


“我的若初啊!若我当初没有妥协,阻止她嫁入国公府,她现在还活着啊!还能看到她的儿子长大,孙子们出生啊!”


那妇人小心翼翼上前,压低声音对慕容黎道:“少府君,老爷该是想大姑娘了,现在他说什么,您都莫要往心里去。”


慕容黎怎会看不出来,他叹了口气,叫过安厦:“你去劝劝你曾祖父好不好?”


安厦听话跑到翁彤跟前,拽了拽他的衣摆,仰起小脑袋看着他,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。


“好孩子。”翁彤哽咽着,蹲下身,抱住安厦,“你一定要平安无虞地长大啊!”


因为曾外孙,翁彤的情绪得到了些许平复,但他仍然提不起精神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故人,只能向所有人下了逐客令,说是想一个人静静。


慕容黎便将那妇人带回了园子。


“请用茶吧。”


“多谢少府君。”那妇人嘴上称谢,目光却不老实地打量着四周。


见她如此,慕容黎心里有些不舒服,遂开口同她搭话:“敢问尊姓大名?”


那妇人闻言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:“承蒙少府君抬举,我这等下贱之人,哪里配有姓名。我大约十岁时被卖到太傅府,做了当时年仅五岁的大姑娘的贴身女使,后又随她嫁去了国公府。除了大姑娘所赐姓名‘欣兰’,我没有其他名字,我夫家姓‘魏’。”


“那我便称你一声‘魏妈妈’,你看可好?”


“少府君当真是抬举了,我——”


“魏妈妈,你可否告诉我,当年外祖母为何要将你送走?”


魏妈妈一改方才的低眉顺眼,定定看了慕容黎一阵,才像下定决心般开口:“少府君能否先容我问一句,你和明哥儿为何不住在国公府?”


慕容黎考虑一番,还是简明扼要地做了解释。


“我夫君他……心思深沉。具体的情况,我也不大清楚。待他归来,你可以自行问他。”


魏妈妈此时已泪流满面:“作孽啊!人走茶凉啊!大姑娘生活过的国公府,居然住进了娼妓!还是她尸骨未寒时!姑爷居然如此快就纳妾续娶,当真——唉!更可怜明哥儿。”说到执明,她哭得更厉害,“他不知道受了多少苦!”


“魏妈妈,所谓‘往者不可谏,来者犹可追’。”慕容黎倾过身去,握住她的手,“逝者已矣,活着的人不能总困于过去。我现在需要一个人,最好是知晓过去,知晓一些国公府情况的故人,助我齐家。”


“对对对!小公子还这么小,少府君您又怀有身孕,可不能让那嬴氏钻了空子!若您不嫌弃,我这身老骨头,至少能为您挡下几支暗箭!”


“魏妈妈言重了。这样吧,从今日起,这内院之事便交由你做主。我按照管家的待遇给你发放月例银子,你若有家人,也可一并接来。”


“少府君实在太过客气了!我……我看您也是个爽利之人,且明白事理,我便将我知道的一切对您和盘托出!”


慕容黎不自觉又挺了挺腰板,他心里清楚,执明不会对他敞开心扉,他亦不愿去揭执明的疮疤。现在有知情人相告,那真是再好不过了。


“当年之事,我至今仍历历在目。其实一切发生得很突然。当晚大姑娘难产,府中乱做一团,姑爷整个人都疯魔了,担心得失了智。当时有太医在场,产婆数人,甚至连执太夫人也在,但大姑娘就是怎么也生不下来。随着时间推移,很多人都因为紧张和疲惫而恍惚,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,就瞎忙活一通,我也是其中之一。具体细节我已记不清了,我只记得,当时执太夫人让我去门外接太医院院判。事后想想,就算姑爷面子再大,也不一定请得来堂堂院判啊。而且当时人那么多,为何一定要我这个内院女使去接?再想想,似乎根本就没有人拿着腰牌去请过。但当时的我已经晕头转向,不管不顾就往外跑,然后便遭到了暗算。”


“什么?!何人如此大胆?!”


“我也不清楚。只知道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抓住了我,把我往暗处拖。我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意图不轨,拼命挣扎。我大声告诉他,我是国公府的人。结果反被他笑话,说什么他就是‘拿了贵人的钱财,替贵人办事’。”


“那你是如何脱身的?”


魏妈妈垂着头沉默了一阵,用带着些许沧桑的口吻平静道来:“他起了邪念,在要我命之前,还想侮辱我。我假装顺从,在他行苟且之事时,拔出头上的发簪,狠狠插入了他眼中,因此得以逃脱。真是可惜了,那是大姑娘送我的傍身之物啊。”


慕容黎因太过震惊和难过,抬手微掩住嘴:“抱歉,我不该——”


魏妈妈笑着摇摇头,不是苦笑,而是经历岁月蹉跎后,释然的笑容:“我这种人,无所谓的。”


“那歹人实在可恶!”慕容黎愤愤道:“害你性命之前,还要污你清白!”


“清白?”魏妈妈这时才苦笑道:“我这种人,哪里还有什么清白?也罢,我相信您不会嘲笑我,我便什么都对您说了。我的清白,在陪嫁国公府数月后,便给了姑爷。”


“什么?!”慕容黎没想到令他震惊之事是一件接一件,“可世人皆知,父亲对母亲一往情深!”


“心里一往情深是真,欲望需要释放也是真。但姑娘身子弱,没法经常伺候他。他亦不愿让姑娘伤心,所以找上了我。他相信,以我对姑娘的情谊,绝不会说出去,也不会起什么旁的心思。”


慕容黎再也忍耐不住,拿起茶盏,狠狠掷向了地面。


“我勉强逃回太傅府,将事情告知夫人后,她也是如您这般生气。没有考虑多久,她便决定送走我。夫人给了我一大笔安家费,嘱咐我‘当事情过去足够久了,在适当的时候,你再回来。’当时我不懂,只知照吩咐行事。后来随着年纪渐长,我渐渐想通了许多事,对夫人的吩咐,似乎也懂了些。当我朝同西梁燃起烽火,当明哥儿的大名都传到我所在的小地方时,我恍然大悟——是我归来的时候了!”


在魏妈妈慷慨激昂时,慕容黎却冷下脸来:“外祖母是留着你,做日后复仇之用。且她老人家的棋子不止你一个。我的夫君便是另一个,亦是最强有力的一个棋子。她藏起你,给年幼的外孙灌输仇恨,待时机成熟,利用你们,向整个权国公府,向她独生女的夫家,向她的女婿,向她的亲家复仇!”


慕容黎这一番话,说得本站着的魏妈妈悻悻坐下,想开口解释一二,却被慕容黎抢了先。


“我很理解外祖母,也明白她这么做的理由。虽然她满腹算计、城府颇深,虽然我无法原谅她将我夫君教养成了那样,但我理解她。”慕容黎垂眸难过道:“国公府害了她的独生女,她要复仇,无可厚非。只是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这也是她贪图爵位的代价。”


“少府君,容我多一句嘴,大姑娘一尸两命啊!那是怎样的冤屈!既然您理解了夫人,就该——”


“你想将我也卷入复仇中?”


“这……”慕容黎如此一针见血,魏妈妈一时无言以对。


“我可以答应,但我有我的条件。”


魏妈妈难以置信地抬起头:“您……您当真愿——”


“我要你答应我,一切听我指挥,不可擅自行动。即便我夫君归来,没有我的允许,你便不能在他面前多嘴!”


魏妈妈思忖片刻:“好!我看得出,您和夫人都是聪明人!既然夫人不在了,我什么都听您的便是!”


“那我且问你,外祖母当年可是怀疑我夫君的嫡亲祖母害了她的女儿?”


“少府君聪慧!”


“动机是什么?她毕竟是做婆母的,还是亲婆母。那可是她嫡长子的正妻,且曾为国公府开枝散叶,她有何理由痛下杀手?”


“说句老实话……她的理由很充分。”魏妈妈叹了口气,坐了下去,双手搓着衣袖,陷入了往事中,“以前的我,看小我五岁,同我一起长大的大姑娘,觉得她千好万好,哪怕时间最好的男子都不足以与她相配。但后来我渐渐明白,大姑娘她……并不是个好相与之人。这么说吧,她爱自己胜过一切。她受不得一丝委屈,向来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。柔弱成了她的保护色,从夫人那里继承的‘手段’,成了她获取一切的资本。她轻易便将姑爷玩弄于股掌之中,未带一分一厘的嫁妆便进了国公府。但她不是个好妻子,她几乎日日都要提无理的要求,姑爷的百依百顺让她变本加厉。她也并不是个好儿媳,她不敬公婆,从未在他们面前服侍。但凡他们对她有一句指责,她便装病应对。姑爷总是站在她这边,为她顶撞父母。她甚至……不是个好母亲。有了孩子并不能影响她的生活,她只在高兴时逗逗明哥儿。一应麻烦费神之事,全是假手于人。”


“可……”慕容黎有些不敢相信,“我夫君无比怀念他的生母。若非他们感情甚笃……那……”


“这……恕我也不知该如何向您解释。”


“不必了。”


慕容黎自觉已知道了答案。


执明执着的并不是母子之情,而是仇恨,他外祖母植根于他心中的仇恨。经过这么些年,根深蒂固的仇恨已包裹了名为亲情的糖衣。执明因此不会觉得是自己有错,因此有了继续恨下去的借口。


呵,我就说。一个横眉冷对自己生父和所有长辈的人,哪里还有什么亲情。


不过,也怪不了他。


慕容黎到底对执明心软了。


有那样一对父母,也难怪他冷情凉薄。


他可曾有一日享受过真正的亲情?


见慕容黎面色难看,魏妈妈怯生生地强调道:“少府君,纵然大姑娘有千般万般不是,她……她也罪不至死啊!更何况是一尸两命!”


慕容黎背过身去:“我自有打算。来日方长,请你务必记住我的条件。”


魏妈妈深深行了一礼:“我必不敢忘!”


慕容黎平复一阵后,深吸一口气,微扬起嘴角,转过身轻声道:“今日说了这许多,我们何不以此为契机,去院中祭拜母亲一番,以告慰她在天之灵。”


魏妈妈一愣,随即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连连磕头:“没想到少府君您会主动提出!多谢少府君!多谢少府君!”


趁着夜色,小胖在院中简单设了祭台,放上了些祭品。慕容黎牵着安厦上香祭拜。


魏妈妈合掌跪在地上,留着眼泪不住同并不存在地亡灵说话。


慕容黎则冷眼旁观。


我对你们这对“破锅破锅盖”无话可说。我只在意你们的儿子。总有一日,我会让他从你们这对父母给予的阴影中解脱出来!


所以……


他看向仍在声泪俱下的魏妈妈。


我要利用所能利用的一切!


“魏妈妈,夜里风大,今日便先到这里吧。”慕容黎上前佯装关心道:“待夫君凯旋,我们再一同去庙里为母亲上香。”


“少,少府君!您真真儿是个好人!”魏妈妈搭着慕容黎的手站起身,用衣袖狠狠擦了把眼泪,表情突然变了,“还有些事,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过,但我愿意同您说!”


“什么?!母亲曾有一位不能为旁人道的秘友?!不……不会是……”


“我知道少府君您在想什么,但那人是个女子。”魏妈妈解释道:“我是大姑娘身边最亲近的人,所以我从头到尾见证了一切。大姑娘同她是在玄武观中相遇。那一日,大姑娘在观中僻静处赏花,有一戴着帷帽的女子上前同她搭话。她们一见如故,照大姑娘的话来说‘仿佛上辈子便同她相识相知’。那之后,她们便时常私下见面、通信。只是不知为何,大姑娘不让我同任何人提起,就连姑爷也不让知道。”


“难道母亲还害怕父亲吃醋不成?”


慕容黎这句话本是打趣,但魏妈妈面色却变了,还移开了目光。


“我……有一回实在忍不住偷看了大姑娘写给那人的信……信上……总之,大姑娘发现后同我发了好大的脾气,还说若是让姑爷知晓便打死我。我……我想着,反正他们夫妇二人都对对方有所隐瞒,索性装聋作哑。这样的秘密交往持续了好几年,姑娘怀上二胎后,她还送过安胎药——”


一听“安胎药”这三个字,慕容黎立马站了起来。魏妈妈被吓了一跳,两人四目相对,一番视线交流,魏妈妈叹了口气:“当大姑娘有孕约八个月时,那人突然断了联系。大姑娘因此很是伤心,还一度有小产之兆。我大概知道少府君您现下是什么想法,说实话,我何尝没起过疑心?只是那人太过神秘,我除了见过她写给大姑娘的信以外,甚至连她的模样都没看到过,大姑娘亦未曾对我提过一句。唉,我也真是不明白!向来精明的大姑娘怎么就被一个来历不明之人迷了心窍!”


魏妈妈还在喋喋不休,慕容黎却已经听够了。


我算是明白,为何说“家有一老,如有一宝”了。看看我这一日听到的陈年往事吧!


慕容黎扶额暗笑。


有趣!


我生怕卷入内院之事中,当无可避免地卷进来后才发现——居然还甚是有趣!


看来就算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,我也要管一管这桩“旧案”!


翌日,慕容黎起了个大早。


“魏妈妈可得空?”


“少府君有何吩咐?”


慕容黎看向国公府的方向,启唇笑道:“陪我去向我后婆婆请安吧。正好,你也看看那位取母亲而代之的现权国公夫人,究竟是何方神圣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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