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权瑶

执离不拆

乱点鸳鸯谱 第六章

第六章:

(一)

今日是权州首富执家大少执萌成亲的大日子。




天刚亮,执家的家丁同临时雇佣的帮工们便开始布置、忙活。

道路上被洒满了杨花,两旁的树也都被用红绸装点了一番。就连周遭的房屋建筑。他们也未“放过”,给了主人酬劳、出了帮手,将它们的外观清扫了个干净,贴上喜字,披红挂彩。

往日在这几条街道摆摊的小贩们,也早被派发了红包,今日休息,让出道路。




但这场热闹,不能不凑,这份喜气和贵气,又岂能不沾?是以人们虽不往路中间凑,但黄昏将近时,便纷纷出了家门,聚集在道路两旁,翘首以盼迎亲队伍。




“话说执大少要娶的,便是那慕容乐师吧?”

“是的,是的,就是那远近闻名的红衣箫师。”

“但他来历不明,身世成谜,就这么毫无顾忌地迎进家门为正室,执大少也是心大!”

“多嘴!你是没亲眼见过慕容乐师吧?人家可是下凡的仙君呢!”

“呸!你就吹吧!”

“嘿,我这暴脾气!”

等得久了,人群自然开始议论纷纷,聒噪不安。突然间,只听远处,不知何人传来一声——

“来了来了,迎亲队伍来了!街上的人快闪开些!”




人们立马噤声,齐刷刷伸长了脖子,将目光投向那处。




远远的,一整队火红的人影渐渐清晰,像是天边的朝霞,一点点晕开,不断扩大,再靠近,照得所有人脸上、眼睛里都是一派喜庆之色。




队伍里的乐队,手里持着喇叭唢呐、铜钹皮鼓,吹吹打打,一声比一声响亮。

“诶,你看你看,那人可是执大少?”

“你搞笑呢!新郎官还会突然变成别人?”

“唔……瞧着可真有些不像!”




队伍前方正中,那骑着一匹头戴红花的高壮白驹的英俊男子,不是执萌还能是谁?只是正如人群中的某些人所言,他今日的确和往常不太一样。

也许是因为气场,也许是装扮加持。




他一袭红袍加身,头戴红锦玉冠,金钗端端正正的将乌发束在里面,整整齐齐。只是大喜之日,却不见新郎脸上该有的笑意。

稳住!不能慌!本少爷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!

执萌紧张得不断吞咽唾沫,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。




随着队伍徐徐前行,便见到由八人齐抬,四角缀着雪白珍珠的火红凤锦流苏轿。




人们无不瞠目结舌——这顶轿子得花多少钱啊?!恐怕在上面扯块布角就足够自己吃几个月了,更不用说那四角珍珠和轿顶那半透明的红宝石了!




啧啧!真不愧是大户人家娶亲!




“先生,花轿就快到了。”

小童敲了敲门,提醒房中的慕容离。

慕容离应了一声,最后看了眼镜中的自己,由着人给他盖上喜帕,扶他起身,引着他往门外走去。




礼乐声、鞭炮声、熙熙攘攘声,混合在一起,飘入慕容离耳中。沐浴在这热闹的氛围中,他眼圈微微发热。

若父亲和兄长们能看到这一幕,能陪在我身边,该有多好!

啊!这可不成!

他咬牙忍回眼泪,让自己想着执萌,想着那个即将成为自己夫君之人,嘴角重又噙满了笑意。

我这可是喜嫁!

难过做甚?

人生多少都会有些遗憾。

虽然家人不在,但远方的他们,此刻也一定在为我开心!

看着慕容离被人扶着走出,上了花轿,执萌的紧张情绪突然一扫而空。队伍往回走时,他已能立于马上,冲着围观人群拱手傻笑了。

人们不禁相视而笑,这才确定——嗯!果然是那个执大少!

(二)

盖头被揭开,慕容离仰头抬眸看去——如花笑靥登时僵住。

不对!不对!这很不对!

“咦?阿离你怎么了?”

慕容离一把将执萌拽着坐下,将他束着的那缕刘海扒拉了下来,揉揉他的脸,这才松了口气,脸上重又绽放出舒心的笑容。

“阿离!这大喜之日,你怎么能弄乱我好容易才梳好的头发呢!”执萌发出一声哀嚎。

慕容离冷下脸:“怎么,你有意见?”

“没有没有!”执萌甩甩头,觍着脸凑上去,讨好笑道:“从今儿起,我一切都听阿离你的!”

慕容离笑着轻掐了一把执萌的脸:“喝合卺酒吧。”

“嗯嗯!”

饮毕合卺酒,大礼已成,两人放下酒瓢,相视嫣然,气氛在这一瞬,突然暧昧了起来。

执萌大起胆子去握慕容离的手,暖滑的触感,惹得他的心怦怦直跳。

“阿离,我们是不是可以洞房了~”说完这句话,执萌立马低下头,羞红了脸,不敢直视慕容离。

两朵红晕爬上慕容离的双颊,他亦低头抿唇含羞。

看来这傻小子,也有开窍的时候。

慕容离起身坐到喜床上,柔声唤道:“那你还不快过来。”

执萌心里狂喜,“嗖”的一下便蹿了过去。但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动作,只能龇着牙冲慕容离傻乐。

慕容离忍俊不禁,抬手轻推他的脸,换了个朝向。自己则动手宽下厚重的喜服,只留贴身大红寝衣,钻入了喜被中。

执萌也依样画葫芦,上了床,顺手放下了喜帐。

两人躺在床上,都仰头看向上方,但身体的种种小动作却出卖了他们不安中夹杂着期待的情绪。

沉默好半天后,执萌将手放入被中,小心翼翼地摸索过去。在刚碰到慕容离的手时,他还宛如被烫到了一般,立马缩回手。但回味了一番触感后,他又将手伸了过去,紧紧握住。

慕容离却红着脸将手抽回,翻了个身,往里缩了缩。

执萌挪动身子,贴了上去——

“小流氓!”

“我不小啊!我不许你说我小!我成亲了!是大孩子——啊呸!是大人了!”

喜被一阵耸动,寝衣被胡乱地从床帐中扔出,欢快的嬉闹声却被锁在了帐内。

将慕容离压在身下,执萌紧闭双眼,大着胆子,埋头狠狠地亲了几下——却没一下是亲在嘴上。反被慕容离一把拽住,一翻身,两人瞬间就换了个位置。

“你方才说,今后什么都听我的,可是当真?”慕容离用手指拨弄着执萌的刘海,笑问道。

执萌使劲点了点头。

“按理说,我既已嫁与你,就该对你坦诚,但……但我之前的经历,我,我实在是不方便透露。我并非有意隐瞒,只是不想也让你惹上麻烦——唔……”

执萌微直起身子,封住慕容离的双唇,将他的话语堵了回去。

“你的过去我不曾参与,但我希望,你未来的每一刻,都有我的身影。”双眸闪着光,温柔笑着对慕容离说出这句话后,执萌再次吻上他的唇。

慕容离亦笑着闭上了眼,不再多想,全身心感受这春宵一刻。

后半夜,慕容离醒了过来,床帐外,喜烛还在燃着。听见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,他偏过头一看,执萌睡得是一脸餍足。

想到前半夜发生的种种,慕容离臊得慌,忍不住又拧了一把执萌的脸,嗔怪道:“你这个小流氓的确不小!”

执萌动了动身子,吧唧了几下嘴,圈住慕容离的四肢紧了紧,将他牢牢锁在怀中。

虽然着实疲累,但慕容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。抬手揉了揉执萌的脑袋,他笑着在心里说道——

往后余生,还请多多指教。

(三)

“然然!”

听到慕容黎的呼唤声,萧然忙跑到床前:“主子,怎么了?”

“什么时辰了?”

“子时已过半。”

“啊!睡不着啊!”慕容黎倒回床上,狠狠地捶了几下床榻。

今日是太傅生辰,故执明去了淑贵君处过夜。虽然慕容离说服了自己一整日——

不过就是一晚!

不过就是一晚!

不过就是一晚!

反正陛下一年只逛两次重华宫!

陛下明日绝对是来我这里!

“啊——————啊!”

站着打瞌睡的萧然被吓得一跳,捂住心口,喘了几口气:“主子,您没事吧?”

“我睡不着!”慕容黎掀开床帐下了床,踱起了步。

“靠着家族才能换陛下那一点点怜惜,他就不觉得自己很可悲吗?”慕容黎停下脚步,插着腰,对空气咆哮。

“是是是!”萧然立马附和,“淑贵君哪里比得了您!陛下的心可全在您身上!”

“那他为什么还要去别的狐狸精那里过夜?!”慕容黎鼓着腮帮子,愤愤不平。

“这……”

萧然很想告诉他主子——您才是这六宫公认的狐狸精……

“啊!气死我了!气死我了!气死我了!”慕容黎一屁股坐下,捶着桌,“陛下又不喜欢他!干嘛这么委屈自己?”

萧然忙倒上一杯水奉上。

慕容黎夺过杯子,仰头一饮而尽——“我决定了!”他将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放,“然然,你去重华宫告诉陛下,说我梦魇!”

“啊?”

“这样陛下一定会来看我!反正都这时候了……”慕容黎气哼哼道:“该完事了!就让陛下解脱吧!”

“可……”

“还不快去!”

“是是是!”

然而慕容黎等来的只有一碗安神汤。

“华贵侍,陛下说了,若您喝下汤还是不见好,自会有太医来为您诊治。”

“我不信!陛下绝不会这么对我!”慕容黎端起汤碗,狠狠砸在地上,“没用的东西!都给我滚!”

执明亲下的禁足令和惩罚随之而来。

“华贵侍,陛下有令,在您将这些经书抄完之前,不得踏出琼华宫一步。”小胖指挥宫人们将笔墨纸砚和经书放好,小心翼翼上前,“还请您尽快开始。”

“我要见陛下!”

小胖拦下气急败坏的慕容黎:“请华贵侍听小的一句劝。陛下是先帝唯一的子嗣,论使小性子,他是行家中的行家。但先帝并不会一味纵容,故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论处置使小性子的行为,陛下同样在行。”

慕容黎闻言这才清醒了几分,叹着气,无奈地坐了下去,开始抄经。

“你要在这里站多久?不用陪在陛下身侧吗?”

“回华贵侍,陛下特别交代了小的,要亲眼看着您将经书抄完。”

慕容黎明白,自己这回是真惹执明生气了。是以,抄完经后,他态度完全软了下来。

“小胖总管。”他示意萧然送上银票,“劳烦你告诉陛下,我知错了。我是真的知错了!”

小胖却将银票推了回去:“陛下心中,自有决断。”

等小胖一行人走后,慕容黎这提着的一口气,才算松了出去。

“主子,小的给您揉揉手吧。”见慕容黎颓然地趴在桌上叹气,萧然忙上前嘘寒问暖。

“我更想让你正正我的脑子!”慕容黎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,“真是笨!”

“主子,您别这样。说不定陛下稍后就会来,到时候您当面好好赔个不是,陛下一定会心软,还会像以前那样疼您。”

“但愿吧_(:з」∠)_”

然而慕容黎等了好几日,才等到执明——宣他去御书房。

陛下宣我去那里做什么?

(四)

慕容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了御书房。

在场的不止有执明,还有淑贵君和另一位……

“见过华贵侍,不知华贵侍可认得我?”

慕容黎强迫自己稳住心神:“你我同在后宫,我自然认得,你……你不就是……就是……”

“我人微言轻,自然比不得深受陛下爱重的华贵侍。故华贵侍没将我放在眼中也不奇怪。只是不知华贵侍可还记得,幼时曾为你教习先生的——”

电光火石之间,慕容黎立马想到了莫澜曾嘱咐过他,让他牢记的一桩桩一件件,快速做出反应——

“白良侍。”慕容黎故作冷淡,“你为何突然提起你父亲那位罪人?”

“你——你怎能如此不念旧情?”

慕容黎毫不退让:“没错,当年你父亲的确在我慕容家为教习先生。但自从你父亲出仕后……”他沉下脸,“之后的事情,还需要我说明吗?于公于私,我都不该念这所谓的旧情!”

“你这个——”

“好了!”淑贵君忙打断,“白良侍你莫要忘了,我们可不是来陛下面前说这些陈年旧事的!”

他走到慕容黎面前,客气笑道:“近日我听闻了一桩奇事,想要分享给华贵侍。”

慕容黎没来由紧张了起来:“何事?”

“正巧此事还与太师府有关。太师府二公子,也就是华贵侍你的二哥,曾酒后说起,他在乐班中见到了一个人,一个长得和自己的幺弟一模一样之人!”

慕容黎登时便出了一身冷汗,在宽大的衣袖中,他攥紧拳头,提醒自己绝不能慌。

“我二哥?淑贵君你若是对我二哥稍有了解,便会知道,他的话,那是一个字都不能信!关于他的酗酒问题,一直是我慕容家最为头疼的——”

“你的生辰八字。”

“嗯?”

“报出你的生辰八字!”

紧接着,淑贵君又问出了好些个关于“慕容黎”的问题。

好在入宫前十日并不是白苦的,更何况还有后来莫澜的查漏补缺。慕容黎应答如流,并未露出破绽。

“你——”

“好了!”一直冷眼旁观的执明拍了几下桌子,“还有完没完!朕早就说过,你们就是在捕风捉影!还非要让人来对质!结果呢?你——”他抬手一指白良侍,“究竟是何居心?”

“陛下容禀!此人绝不是真正的慕容黎!淑贵君让人去查过。那一日,慕容家二公子在乐班宴饮,突然就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,大声嚷嚷着‘见鬼了!见鬼了!’跑回了家去。没一会儿,便有一行人闯入那乐班,绑走了其中一人。翌日,那乐班便在京城销声匿迹!这一晚发生的事,陛下您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?”

执明却没理他,转向淑贵君:“你当真让人去查了?”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淑贵君的声音在颤抖,“是白良侍……白良侍说……”

“陛下!那日的人证必不会少,若是——”

“事情已过去两年多。就算你把人找来,让朕如何相信你没在背后做安排?”

“可,可是……”

“至于——”执明冲慕容黎一扬下巴,“他二哥的为人,朕还是知道的,整个就一慕容家的害群之马!他醉后闹出的荒唐事还少吗?依朕看,当日多半是他喝醉了发酒疯,让人去找那乐班的麻烦,并且掳走了哪位美人吧?”

“回陛下。”慕容黎立马接腔,“那日之事,我也知情。的确是我二哥酒后一时糊涂。父亲当晚便斥责了他。至于那位乐班的箫师,我们也很快送了回去,且给乐班赔礼道歉,亦赔偿了他们的损失。总之,父亲很妥善地替二哥弥补了此事,万幸没进一步酿成大错!就如白良侍所说,那日的人证必不会少!”

“你胡说!”白良侍咆哮道:“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!”

“你又何尝不是一面之词!”执明拍案而起,“你分明就是存心报复慕容家!果然啊!你父亲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,你这个儿子,同样可恶!”

“陛下!我的确恨慕容家入骨,但我并没有捏造事实啊!您且想想,慕容家家教森严,尤其是慕容家小公子,更是声名在外。世人皆传他才貌双全,霁月风光。而他呢——”白良侍抬手一指慕容黎,“他不过空有一副皮囊!他入宫两年,狐媚惑主、恃宠而骄、嚣张跋扈。他的言行举止,哪里有丝毫慕容家的家风?!你——”白良侍起身,抓住慕容黎,摇晃着他,“你究竟是谁?!”

“够了!”执明忙示意宫人拉开白良侍,“当年朕是看在你服侍过朕的情分上,才没将你和你全家一并处置!朕本盼着你能在宫中静思己过,从此谨慎做人!哪里知道,你居然还念着那莫须有的旧仇!其实哪里有什么仇,当年是你父亲先背弃了慕容家!淑贵君——”

执明突然转向,吓得淑贵君立马跪了下去。

“此人的父亲,曾蛊惑了太傅!现在他又蛊惑了你,是不是?!”

“我……”淑贵君扭头小心翼翼地瞥了白良侍一眼,“我……”

“淑贵君!你要救我啊,淑贵君!全是因为你想要对付慕容黎,我才——”

“来人啊!”执明大声令道:“将那贱人拖下去!关在他宫中!朕稍后再——”

“陛下!你糊涂啊,陛下!你让一个来历不明的贱民入了宫!还对他百般宠爱!你就不怕他入宫前,就是个被千人睡万人压的下贱玩意儿吗?!”白良侍被拖走时,仍不死心地大声嚷嚷。

“给朕堵住他的嘴!不用关押了!即刻杖毙!”

大概是最后那句话惹得执明暴跳如雷,一气之下,他更是将御案整个掀翻。

“请陛下保重龙体!”

“你给朕闭嘴!你现在高兴了吧?你让朕的贵侍,受了那般侮辱!连带也羞辱了慕容家!对了!这次的事,背后大概还有翁家的运作吧?!”

“陛下明鉴!我的确是听了白良侍的话才……但我们查出来的种种,绝无弄虚作假!我也是为了陛下的名声和后宫的清誉啊!”

“淑贵君。”慕容黎深吸一口气,“有句话,我本不该问。但发生了今日之事,我不得不当着陛下的面问一句——翁家究竟想如何?你究竟想如何?这些年,翁家权倾朝野,族中多人位极人臣。而我慕容家,空有先帝恩赐的‘太师’虚衔,后代没有一个入朝为官。即便我入宫,也越不过你。你始终是后宫第一人!难道这些都还不够吗?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淑贵君胸膛剧烈起伏着,额头青筋暴起,“你这个——陛下!”他突然转向执明,“你好好看一看他啊!好好想一想!此人绝不会是慕容家的人!慕容家李代桃僵,用乐班贱民,替换了真正的慕容黎!让这个祸水入宫,意图魅惑陛下,扰乱整个后宫!其心可诛啊,陛下!”

执明无力扶额:“事到如今,你还要胡乱攀咬?你——”他快步走到淑贵君面前,“你说他不像慕容家的人!其实朕也一直有所疑虑——太傅怎会有你这样侄儿?!你是不是就盼着把今日的荒唐事闹大,挑起翁家和慕容家的矛盾,搅乱前朝?”

“陛下!我只是想为陛下肃清后宫!”

“朕问你——究竟是不是想把后宫之事闹至前朝?若此事果真闹大了,最后真相非你所言,那朕的后宫便留你不得!你的父亲叔伯,对,包括太傅,都要背上管教后嗣无方,构陷同僚的罪名!”

面对这般严重的后果,淑贵君到底还是怕了。犹豫半晌后——“是我受了奸人所惑!请陛下降罪!”他将头重重嗑在了地上。

执明亲自将他扶了起来:“看在你也是为了整个后宫,为了朕的份上。朕只罚你自行回去思过!但是——你听好了!朕若是听到了一丝关于今日之事的话传出去,朕必会问你一个管理后宫失职之罪!”

淑贵君连连叩头保证,千恩万谢,狼狈地退了下去。

被卷入整场闹剧,大部分时候都在冷眼旁观的慕容黎,此刻只觉可笑。

你们这些上等人,同样有这般丑陋的一面!不过如此罢了!

然而他的耳畔立马传来了执明冰冷的问话——

“你究竟是谁?”

(五)

“陛下……您……您为何有此一问?”

慕容黎慌了,前所未有的慌。

面对执明逼人的目光,他差点儿当即跪下认罪,将一切和盘托出。

不行!

绝对不行!

若真相揭穿……

我不怕死,但我不想失去他!

“陛下您是在开玩笑吗?”慕容黎扯住执明的衣袖,“您方才明明那样严厉的斥责了那二人,为何——”

执明甩开慕容黎的手:“朕再问你最后一遍!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!回答朕——你究竟是谁?”

“陛下,您莫要再同我开玩笑了!哦!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事?”慕容黎忙跪下请罪,“当日的确是我无理取闹!陛下若嫌罚得不够!我认罚便是!”

“朕只想让你回答朕!”执明蹲下身,托起慕容黎的下巴,对上他的目光,“你究竟是谁?”

“我……”慕容黎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和声音不要颤抖,“我当然是慕容黎。当朝太师幺子,陛下您的华贵侍。”

“是吗?”执明勾起嘴角,冷笑着,点着头,站起身——“小胖,把东西拿上来!”

小胖忙小跑着呈上——

“这是你抄写的经书。这是朕设法找来的,你尚未入宫时,游历浮玉山写下的游记。你看,上面还有你的落款和印章。”执明左右手各抖着一张纸,“朕就奇了怪了,为何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字迹会如此不同?”

慕容黎仍想垂死挣扎:“难道……难道人的字迹就不能随着时间推移……或者,或者某个意外,而……而发生改变吗?”

“虽说天下之大,无奇不有。但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奇事——”执明示意小胖收好他左手的游记,“才能让原本颜筋柳骨的一手好字,变为了——”他抬手将誊抄着经书的纸撕了个粉碎,摊开手,让纸屑纷落而下,“这堪堪只称得上工整的——”

“够了!”目睹了这一幕,听了这一席话,慕容黎终于崩溃,“是!我不是他!”他看着执明,眼圈通红,“就如白良侍所说!我不过空有一副皮囊!”他跪倒在地,用双膝挪了过去,捧起地上的纸屑,惨然一笑,“他是那般金贵之身,我却如蝼蚁碌其生。”

“你……你好大的胆子!慕容家好大的胆子!”执明闭上眼,“你们可知,这是诛九族的大罪!”

“诛九族?”慕容黎缓缓起身,“慕容家的九族与我何干?至于我——”他看向执明,泪水顺着他的面庞不断流下,他却努力让嘴角上扬,“我爹爹生我而亡,我父亲也在我四岁时病逝。我没有别的亲人,哪里还有什么九族?”

“慕容家当真大逆不道!”小胖惊呼捂嘴,“撇开身份不说,他们居然将你这么个不祥之人送到了陛下身边。”

“是啊……”慕容黎低着头,木然地看着地面,“我这种人,居然能入宫,甚至成了后宫最得宠之人。想想——”他仰头大笑,“还真是可笑!”

“陛下!他和慕容家必须——”

执明抬手打断小胖:“告诉朕——”他看着慕容黎,神情复杂,“你说你心中有朕,这可是实话?”

“陛下……”慕容黎低头看着执明,“这是不是实话……重要吗?你还愿意信我这样的人吗?”

“看在……”执明咬着后槽牙,“看在过去两年的份上,朕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——真正的慕容黎现何在?说!”

“果然……陛下果然还一直惦记着他。只可惜……”慕容黎凄然笑道:“我不知道。就算是慕容家,也未必知道他的下落。他有可能——”他眼神一狠,“已经死了!”

“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拿他来换你们所有人的性命!”

“那陛下便……”慕容黎再次跪倒在地,“杀了我吧!”

“你……”执明难以置信,“你说什么?!”

“杀了我!诛了慕容家九族!”

“以你的聪明,一定能从慕容家那里套出他的下落!为什么?为什么一定要包庇他?!”

“陛下……你不会懂,你永远也不会懂!请陛下下旨!我只求一死!”

反正我的人生就这样了。慕容家应该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。

慕容黎!你一定要幸福!

你要替我们好好活着!

你要替我幸福!

和你所爱之人白头偕老!

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!

执明震怒,一把从书架上拿下星铭剑:“你瞒着朕两年!你的欺君,欺的不光是‘国君’,还有‘夫君’!”他用剑指向慕容黎,“你让朕如何相信你心里有朕?即便有,你的感情也充满了欺骗!你若心里真的有朕,为何,为何直到现在都不肯对朕坦诚?哦!朕明白了!好!大不了朕答应你!就算找回了真正的慕容黎,你仍是朕的华贵侍!”

慕容黎一愣,随即再次仰头大笑。

“人人都以为我是为了皇权富贵!实质上,皇权富贵真的这么了不起吗?陛下你的后宫,照样充满蝇营狗苟!若让我选,我情愿回到我出生的,穷人聚集的小巷!那里至少脏在表面上!!”

“你……你放肆!”

“陛下,你当真要和我谈信任吗?那你先告诉我,那坐胎药究竟怎么一回事?”

“你说什么?”执明目露凶光,“是谁?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?”

“除了我,还有谁敢说?他们连想都不敢想!陛下,你一再问我心中是否真的有你。你很渴望爱,是吗?”慕容黎勾起嘴角哂道:“凭什么?你对每个人都存着算计之心,前朝、后宫,每个人!你凭什么要别人的真心和坦诚?”

执明几要将后槽牙咬断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“你对慕容黎如此执着,你是真的爱他吗?不!你对他,只不过是对美色的占有欲!你也从未在意过我这个冒牌货!你对我的好,不过是对一个听话可爱小猫小狗那样的好罢了!每一次侍寝后,那一碗碗坐胎药,这两年,我喝下了多少碗坐胎药?!我大概根本无法生育了!陛下,不要只责怪别人了!请你仔细审视自己一番! 你冷血凉薄、刚愎自用、自私虚伪、疑心深重!对!就是因为你是这样一个不懂爱、不配爱的人!所以慕容家,才不惜冒着诛九族的风险,也要送走慕容黎!”

“你还不快住嘴!”小胖眼瞅执明捏着剑的手越来越紧,连忙制止。

“我告诉你!你永远也别想得到慕容黎!你也许想着,你是皇帝,就算杀了我们所有人,你也可以倾天下之力去找!我告诉你,不要太看得起你自己!什么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’!你掌握的,也不过是皇宫这一亩三分地!你以为你真的创造了盛世吗?你错了!若世道当真清明?怎还会有我这样的人存在!所以——”慕容黎笑着,大声说出他认为的,可能是自己的遗言,“你不光不是一个好的夫君!也不是一个好的国君!”

剑光一闪,剑气迎面逼来。

慕容黎微笑着闭上眼,坦然迎接死亡。

执明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。

剑尖就抵在慕容黎脖颈上,只要轻轻往前那么一下,就能要了他的命。

然而执明却并未往前。

“小胖!”

“小的在!”

“传朕的旨意——华贵侍慕容黎,忤逆犯上、言行失状,着褫夺封号、废为庶人,冷宫安置,非诏不得出!”

“这……”

“还不去传旨!”

“是!”

慕容黎睁开眼,看着眼前的执明。

为什么?你为什么不杀我?

“朕警告你!不要想着解脱!若你自戕,那朕即刻诛慕容家九族!朕还会找到慕容黎,让他也身首异处!”

说完这句话,执明收回剑,转身背对慕容黎,再不看他。

“主子?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!”

萧然想扑向慕容黎,却被人拦下。

“然然!”在禁军押送下,慕容黎回头对萧然笑道:“好好活下去!好好照顾自己!”

说完,他转回头,将琼华宫,将拼命哭喊的萧然,将这两年的一切,彻底抛在了脑后。

到了冷宫宫门前,慕容黎抬头,最后看了一眼天空。

还能糟到哪里去呢?

他摇头笑着,提步走入了冷宫。

(六)

毓骁在遖宿翘首以盼好久,终于盼来了慕容离。

盼来了新婚燕尔,携夫君出游的慕容离。

“多谢!多谢!多谢你邀请我们!”无视毓骁的抗拒,执萌上来就攥住他的手一通猛摇,“你们还愣着做什么?还不把礼物抬上来!”

毓骁差点儿脱口而出——“带上礼物,滚!”

但所谓伸手不打送礼人,毓骁只能咬牙强笑着留下了他们。

接下来一段时日,他不光要陪着新婚夫夫四处游玩,还得忍受双重折磨——既要看他们秀恩爱,还要看执萌炫富_(:з」∠)_

更惨的是,每当毓骁想找慕容离说话,执萌绝对会是先凑上来那个。毓骁想私下单独见慕容离,无奈执萌就是块狗皮膏药。

但这还不是最惨的。

这一日,他们三人去登山,刚下了山,还没坐下休息——

只见慕容离一个踉跄,就要往下倒。

“阿离!”

“你没事吧?”

毓骁和执萌同时扶住慕容离,场面瞬间有些尴尬。

“夫君……”慕容离虚弱地往执萌那边靠,“我头好晕,胃里也很难受,想吐……”

“快!快坐下!”

看着空空如也的手,回想慕容离方才叫的那声“夫君”,毓骁欲哭无泪。

“恭喜恭喜!公子你是有喜了!”

“什么?!”执萌和慕容黎心花怒放。

“什么?!”毓骁再次感受到了世道残忍。

偏执萌还对他千恩万谢。

谢个X!孩子又不是我的!

“若你乐意,我想和阿离在遖宿养胎,等生完孩子——”

“我求你们滚!”

夫夫俩无奈只能颠簸着回了权州,途中慕容离孕吐不断,执萌心疼得差点儿就想说让他把孩子转移到自己身上,自己代替他受妊娠之苦。

但没有苦哪里有甜?

回到家中,执家请来权州最好的大夫再次为慕容离诊脉。

“恭喜啊!少府君怀的是双生子!”

“当真?!”慕容离高兴得吐也止住了。

“太好了!”执萌欣喜若狂,“只是……要辛苦阿离你了!”

“傻瓜,怎么会辛苦?这是上天的恩赐啊!”

“这的确是天大的喜事。不如……待孩子出生,一个叫‘喜庆’,一个叫‘庆喜’!如何?”

慕容离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——“你想都别想!”





 写后哔哔两句:

1.贺执离新婚之喜!祝执黎离婚快乐!


2.你们也别问我要车了,凛冬已至,世道艰难,哪里还敢开车?况且我之前基本把所有类型的车开遍了!欢迎去回顾~


3.下一章咱们来铺开讲讲黑明这小老弟究竟怎么肥四。下章内容多且复杂,所以应该不会有副西皮戏份。


4.这篇文会不会有人站黎离cp?哈哈哈哈哈~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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